桂陽的叛亂驚動了諸葛亮，雖然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出，但知道結果和知道過程是兩回事。諸葛亮當即親自趕到桂陽安撫趙範，也別說諸葛亮小題大做，桂陽的叛亂是平定了，但是怕就怕多米諾骨牌效應啊，新到手的地方就這麽四個偏遠的郡，萬一都有樣學樣天天輪著番叛變日子還過不過了？

趙範還覺得很委屈：我不就想撮合我嫂子和趙雲麽？家國兩便的事兒。

諸葛亮連聲安慰：對對對，您想的完全正確，趙雲腦子有坑，我去和他說。

做思想工作必須有個好的環境，諸葛亮選擇在暫時的寓所——後面的池子邊上跟趙雲談，她見到趙雲的時候，後者正托著腮幫子看著水發呆。

“幹什麽呢。”諸葛亮拿羽扇在趙雲眼前晃晃。

“魚真肥，適合烤著吃。”趙雲喃喃道。

“別胡扯了，現在是冬天，魚都在水底下避寒呢，你看得見魚才有鬼。”諸葛亮不客氣的從科學角度打斷趙雲的胡思亂想，“說正事，你得把樊氏娶了。”

“我不娶。”

“別這麽軸，你覺得樊氏配不上你？你知不知道你平叛那天晚上趙範家裏什麽樣兒？”

“沒什麽樣，我只派人包圍了他的府邸，沒進去，裏面一直挺安靜。”

“安靜？那是你以為！外面看著挺安靜，裏面都快翻天了！趙範的老婆要上吊，有兩個要翻墻逃跑，他兒子要帶著家下人等殺出府和你的人決一死戰。”

“有這麽嚴重？”趙雲歪著頭問，有點不相信。

“差一點就有這麽嚴重了！如果一家子所有人都出來拼命，你敢保證不傷一個？如果趙範的妻子兒女有一個死在這件事裏，你知道會是什麽後果？”

趙雲默不作聲，還能什麽後果，趙範跟劉備集團這梁子算是結下了唄，以後接收其他城池也不會順利了，誰都不會相信投降就能獲得優待。劉備集團就要付出比以往大得多的代價才能擴展地盤。

“之所以最壞的結果沒出現——你知道為什麽？”

“為什麽？”

“是樊氏。樊氏在內宅，控制了事態，命令所有人放下武器，照常生活，安靜等待，不準與府外士兵發生沖突，若有人進入，立即繳械，投降歸順。她說：‘子龍將軍君子也，君子行仁，以德報德，以直報怨。此番太守起兵叛亂，言而無信，非君子所為，必有薄懲。吾等順承天意而降，德也，子龍將軍必不負吾等。’有她這番話，內宅才那麽安靜，沒給你找麻煩。”

趙雲默默無聲的轉頭又去看水，半晌才對諸葛亮說：“奇女子也。我更不能娶她了。娶了她對不起她，她一輩子就毀到我手裏了。”

“你怎麽知道一定是毀了她呢？我和月英不是過的也很好嗎？夫妻互敬互愛相敬如賓，也是一輩子。”

“你怎麽知道樊氏一定會像黃月英那樣呢？再說黃月英心裏就算痛苦你知道嗎？月英是慚愧自己的長相，嫁不出去，所以才和你結婚的，換句話說，嫁給你也是無奈之舉，你以為她心裏很好受？只不過她沒有更好受的辦法了。樊氏那麽漂亮，出身也好，又有錢，她可以過的更好的。我不能害了她，連害她的可能性都不能有，不然對不起她。”

趙雲的話多少有點尖銳，諸葛亮也沈默了，她和黃月英之間的生活，並不是假裝某些障礙不存在，那些障礙就真的不存在的。

“你不可能一輩子不結婚。”諸葛亮總得說點什麽。

“我可以。”趙雲說的斬釘截鐵。

“好吧，我知道你暫時還轉不過來，那麽我們各退一步，你可以不同意和樊氏的婚事，但是你也不能拒絕，就說再考慮考慮。桂陽有過一次叛亂經歷，這個地方還不穩當，交給別人我不放心，你繼續駐守，監督趙範，威懾其他三郡。經常見見樊氏，不同意也不要拒絕對方，好言安撫，全當是為了主公的天下大計出賣點色相。”

於是一場婚姻的拉鋸戰就此開始，只是誰也沒想到拉鋸的時間稍微有點長。

張春華終於松了一口氣，她把肚子上那個布包拿出來了，帶著這個走路很不方便，最大的不方便是，她不能痛快的奔跑。

“為了現在的輕松，之前關上屋子把自己弄得披頭散發氣喘籲籲什麽的發瘋都是值得的。”

但是看到司馬懿懷裏那個嬰兒的時候，張春華又覺得很不高興，摻雜著不滿、嫉妒、憤怒的情緒在她心裏滋長的十分茂盛。

“剛生出來皺皺巴巴的像只馬猴，長得真醜。”張春華撥著嬰兒的手指說，最初幾天那手指上的皮膚的確是起皺的。“跟你一樣。”張春華末了還不忘加上這句。

“再敢誹謗我兒子就弄死你。”司馬懿沒興趣跟張春華廢話。

“喲，‘你的’兒子啊，那剛才走出去的是誰啊，不是‘他’的孩子啊？”對於張春華來說，她一天不刻薄司馬懿就渾身不舒服。

司馬懿的回答一點也不含糊：“這是我的長子，司馬師，也是司馬家未來族長。”

“這話你敢不敢去司馬朗跟前說？”張春華雖然跟司馬懿說話的語氣不好，但提到同樣很討厭司馬懿的司馬防司馬朗父子，也一向是不假辭色的，直呼其名，蔑視到底。

“ 哼。”司馬懿冷笑一聲，她也沒看的起過這倆人。

曹丕剛看過司馬師，心裏那個高興就不用提了，連下人通報丞相赤壁慘敗都不足以毀掉他的好心情，幸虧吳質來的時候及時提醒了他。

曹彰的侍妾在這個時候生了個女兒，曹彰見到卞夫人的時候順便就把這事兒說了，兒孫滿堂對於家長來說總是好事的，卞夫人的眉頭才剛舒展，一想到曹丕又擰起來了，她讓曹彰去把多了個女兒的事兒告訴曹丕，刺激一下這個二小子，畢竟曹丕現在的地位不同以往了，可是除了甄氏生了曹叡外再無所出，他也不著急，大有這一個就夠了的意思，丟下內宅那一票大好青春的女人獨守空閨，自己天天往司馬府跑，這叫什麽事兒！

事實上，卞夫人，就是因為他老往司馬府跑，內宅那些女人才不得不獨守空閨啊……

曹彰很孝順，母親怎麽說就怎麽做了，他在丞相府書齋找到曹丕，曹丕的表情挺凝重，但曹彰總覺得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二哥的眼角眉梢怎麽都有種無限喜悅的感覺呢。

曹彰走近行禮，說哥啊，有個好消息告訴你，你又多了個侄女，剛生的。重7斤三兩blabbla……

本來以為曹丕會不高興的，曹彰聽曹植說過，他自己多少也有點親身經歷，在曹丕沒有先生教授課業的那幾年，曹丕看著他們哥倆跟在老師屁股後面總是恨得咬牙切齒的。等曹丕身邊多了個司馬懿之後曹丕又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這個先生多好多好，司馬懿風癱之後，曹丕有一段見了司馬孚就盯著人家兩條腿看，把司馬孚一度嚇得請假，過了兩三年，曹操決定攻打鄴城那年曹丕才算不這麽犯病了。所以曹彰和曹植很早就知道，自己這個二哥，其實心事重，心眼小，喜歡跟別人比，但是不喜歡輸。兄弟們坐到一起討論吃喝玩樂的事情，曹丕為了哪種水果好吃也能跟別人爭得面紅耳赤，結婚幾年沒有孩子，看著兄弟曹彰曹植沒完沒了的生，曹丕有一度都不能聽見別人說“子”這個字兒，於是怎麽稱呼這些公子，那個時候成了侍從們頭痛的大問題。

曹彰計劃的挺好，覺得曹丕一定會變了臉色，沒想到曹丕依然是凝重的臉色，卻沒露出羨慕嫉妒恨的神情，說道：“哦。”然後緊跟著又加了一句：“我……呃，仲達也生了個兒子。”

曹彰被曹丕這句話搞得莫名其妙，告退出來的時候還在苦苦琢磨：司馬懿生不生兒子，跟二哥有什麽關系？結果曹彰想的太入神，出門的時候撞上了一個人，一擡頭才發現是荀彧。

“彧觀彰公子若有所思，不知為何事出神？”荀彧一眼就看出來曹彰心裏有事兒，既然遇上了，就順口關心兩句，這些事兒以往是歸郭嘉管的，司空軍師祭酒，司空府大大小小內內外外都找她，曹操恨不得後宮都讓她接管了自己少操點兒心，按時睡妹子就成。郭嘉去世之後，不是沒有考慮過其他人接任，無奈再也沒有郭嘉那樣全面周到，曹操只得安排了十來個府椽，分管丞相府各種事情，可幹的還不如郭嘉一個人在的時候。曹操曾經和荀彧喝酒，半酣的時候，似笑非笑的問荀彧：文若，你說如果奉孝還在，看到今天丞相府這些人事，她會說什麽？

荀彧回答：她會找您補齊在司空府欠的那十幾份薪俸。

曹操聽了哈哈大笑，然後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

曹彰當然不知道這些事兒，見荀彧關心，就老老實實的說了：“我只是奇怪，為什麽我說我多了個女兒，二哥卻說仲達也生了兒子，這……與二哥何幹？”

荀彧聽了淡淡的說了一句：“丕公子嫉妒，也不必拿別人家孩子湊數。”曹彰想想也是，這倒也符合二哥一貫作風，就不以為意的走了。

荀彧想，曹丞相快回來了。

曹丞相回來的果然很快。

荀彧匯報了曹操不在的這大約一年的時間裏，許都以及周邊地盤的各種事情，大體上還算是平靜的。就是馬超一直蠢蠢欲動，如果不是馬騰被扣在鄴城當人質，說不定馬超就動手了。

曹操想，也是時候處理西涼那邊兒的麻煩了。

曹丕匯報了許都治安和百官的表現，一切正常，偶爾有縱火的，也屬於刑事案件。

曹操還算滿意。

滿意了沒有一個月，曹操某天突然想起自己好久沒檢查兒子們的功課了，他跟荀彧說，讓荀彧找些人，對兒子們進行一下聯考。

荀彧說現在不行。

曹操覺得奇怪。

荀彧說丕公子現在不在府裏。

他去哪兒了？巡防許都了？派人叫他回來就是！

非也，荀彧搖搖頭，他在司馬京兆府上，最近他每天都去。

曹操皺眉：就算孤跟建公是多年好友，孤的兒子天天去司馬家幹什麽！

丞相息怒，聽說是因為丕公子要探望司馬京兆的次子司馬懿。

哦，知道尊師重道也是好的，雖然孤怎麽覺得他尊得有點過……對了，司馬懿的風癱最近好點了嗎？

……好沒好不知道，不過聽說司馬懿的兒子剛滿月。

嗯……剛滿月，那叫人備份賀禮去……曹操隨便的語氣突然變得尖銳起來：剛滿月？！

荀彧不動聲色的閃到一邊去，免得曹操發怒起來殃及自身：正是。

曹操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麽憤怒過了。

這事曹丕知道嗎？曹操馬上就要爆發了。

丕公子必然知道。荀彧想都不想就把曹丕賣了。

如果曹操是現代人那麽他一定會脫口而出一句“FUCK”，然後說不定還把這個詞寫進自己的詩詞裏去。

但他不是現代人，他也不會說“FUCK”，最重要的是荀彧這個時候恰到好處的來了這麽一句轉移了曹操的怒氣：丕公子若據實以告，則害師，兩相隱瞞，大不忍也。

所以說曹丕這二小子其實是個有仁德心的，荀彧在誇曹丕，這資質適合當領導啊。曹操想到自己兒子是從自己這裏遺傳的優良基因，又暗暗生出一些喜悅。但是這份寬恕是對自己兒子的，對司馬懿可就沒那麽寬松了。

這時候又是荀彧來了這麽一句轉移了曹操的註意力：司馬懿乃昔日郭奉孝舉薦耳。

“郭奉孝”大名一出，曹操的怒氣就像被紮了眼兒的氣球裏那氣體一樣，洩漏得一點不剩。

半晌曹操問荀彧該怎麽處置此事。荀彧說：這事當然不能就這麽算了，讓司馬懿出來做官，但是又不讓他做實官，只做個文學椽，依然教授丕公子功課，做些丞相府的文書工作。一來讓世人都看看清高的只肯做漢官的司馬懿到底沒能守住節操，世人自然會恥笑他，也算羞辱他，給他個教訓；二來從小官做起，讓他心生慚愧，磨礪脾性，心性平和將來才堪大用；三來相府現缺人手，司馬懿過去和郭嘉一起負責過司空府事，如今重拾舊業，也算駕輕就熟；四來他與曹丕本來就有交情，依舊去教授曹丕，曹丕也會滿意，將來讓曹丕升他的官職，他必然感恩戴德。

曹操覺得荀彧考慮問題真周到，於是點了點頭，但是覺得被人耍了的氣還是沒出，於是他末了添了一句：若覆盤桓，便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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